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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(增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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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(增修)

太後雖是在拿話激她,可懷碧也明白,事情既開了頭,哪裏還有倒退的道理,她咬了咬唇,怯怯地湊上去:“奴婢……奴婢聽娘娘的。”

“好孩子。”太後又露出笑臉,親昵地拉過她的手,從一旁木匣中拿出包東西按在她的手心,諄諄道:“榮華富貴可是自己掙出來的,本宮調理了你三個月,提攜你這些日子改頭換面,過上了主子的日子,若再叫你回來伺候,別說是你甘願,本宮都不舍得。”

這話直白地點明她如今的生活,懷碧的心被虛華的體面蒙蔽,再回望滿宮的侍女,只覺得個個都在等她跌落雲端,好補上她的缺兒,半途而廢萬萬不肯甘心,她狠心攥緊手,伏在太後跟前謝恩:“謝娘娘提點,奴婢必然不叫您失望。”

太後將視線移到她的肚子上,擺手道:“快別說這些,本宮為你做保,若來日果真誕下皇子,你就是這宮裏最貴重的主子。”

順著她的話想象,尊榮顯赫似乎就在眼前,懷碧靦腆地笑了笑,最後那點兒猶豫也都打消了。

見她順從,太後樂意捧著她,特命身邊的貼身嬤嬤送她出去,嬤嬤恭敬地攙扶著她,讓她自覺淩駕於眾人之上,高高揚起尖俏的下巴,意氣洋洋的往外走。

她剛出了壽寧宮的門,太後這邊厭惡地拍了拍自己的手,輕啐一聲後譏諷:“還沒碰到龍榻,就真把自己當主子了。”

暫且忍她,先叫她在皇帝跟前試試水,若有所成效,再把自己一門所出的親甥女接進宮來,骨肉至親才值得信任。

那不值信賴的棋子,已經鉚足了勁兒要往上爬,回宮稍作裝扮,再次求見到興和殿前。

梁進照舊將她攔在殿外,笑呵呵地勸阻:“姑娘,皇上近來身子不大爽利,暫不見外人。”

“公公瞧我,算是外人嗎?”懷碧慢聲細語開著玩笑,指一指身側侍女手中的食盒,搬出太後的威名來,“是太後娘娘說聖體有恙,特命我燉一盞保元湯來,煩公公替我傳個話。”

“皇上的確不召見任何人,奴才替姑娘把東西帶進去給皇上。”梁進福了福身,伸手去接那食盒。

懷碧側身擋過他的動作,故作為難,“望公公通融,我不親眼瞧見皇上喝完,回去如何向太後娘娘交代。”

這是勢必要見到皇上,因為有太後的命令,梁進不敢硬攔,拱手只道:“那姑娘略等等,奴才進去稟明主子。”

懷碧點點頭,笑得嫣然,“有勞公公。”

皇上經過幾日的調養略好了些,只是傷勢尚未痊愈,還會時不時地發熱癥,這會兒剛出汗散了熱,正偎在榻上看折子,近些日子荒廢太多,成摞的奏折堆在書案上。

聽見梁進傳話,他連眼皮都不曾擡,淡淡道:“既是太後命令,便叫她進來吧。”

懷碧隨梁進進殿,雖做足了準備,仍覺膽戰心驚,皇帝到底是不比尋常人,她從前在太後宮裏見到他,只看到他對待旁人的和煦,今日自己站到他跟前,才覺出他不怒自威的從容。

他們之間不過十幾步的距離,卻如同遠隔萬裏,人的高低貴賤太過明晰,若非被太後挑中,或許她連同九五之尊說話的資格都沒有。

“奴婢給皇上請安。”她弓腰行禮,盡力展現自己的裊娜身姿,聲音像是攪上蜜糖,甜的發膩。

皇上不吃這一套,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,甚至稍皺了皺眉,擡手命人驗過那盞保元湯,仰面一飲而盡。

懷碧本想親自伺候,沒承想靠近皇帝的機會都沒有,平平落得沒趣兒,勉強維持著面上笑容,“聽太後娘娘說皇上出了事,奴婢日日想來探望,可惜皇上不肯召見旁人,奴婢沒有法子才去求了太後娘娘,娘娘心裏也擔心,特命我給皇上送補藥來,不知皇上現下好些了嗎?”

她是權力之外的人,瞧不清楚皇帝與太後之間的關系,還只當他們母子情深,一開口便正中癥結。

皇帝擡頭瞟她一眼,辨不清她是聰明還是蠢笨,更沒有分辨的興趣,催促道:“補藥朕已經喝下了,你回去吧。”

懷碧低聲應是,並未直接離開,又問:“皇上明日想要喝什麽?只管告訴奴婢,奴婢做好給您送過來。”

她有一張恬靜端莊的臉,淡眉彎唇、杏面桃腮,柔順的沒有絲毫攻擊力,說出這樣體貼的話時格外契合,最大程度地發揮那張臉的作用,塑造出蘭心蕙性的表象來。

“不必。”皇帝耗盡所有耐心,用力合好奏折,發出“啪”的一聲響,因為顧及著太後的臉面,沒有惡言厲色。

懷碧不敢再糾纏,暗暗偏頭觀望被她留在外殿的侍從,不過目光一個往來的功夫,彼此便明了什麽意思。

她做模做樣的挽了挽鬢下碎發,語氣抱屈:“既如此,奴婢就不打擾皇上了,望皇上好生養病,早早好起來。”

皇帝無動於衷,再擡眼看眼前人調脂弄粉的臉,更覺得煩厭,幸好他已經建立好身為帝王的沈穩,還能沈住氣交代:“告訴母後也要好好調養,不必為朕憂心。”

懷碧再三應是,緩行退出興和殿。

梁進遙遙看著她走遠,忍不住抱怨:“主子正在病中,且需時日修養呢,太後娘娘何必支使懷碧姑娘過來折騰。”

“她哪顧得上朕有疾。”皇帝冷哼著哂笑,“只怕急等著有人誕下皇子,好將朕頂下去呢。”

屢次張羅著給他安置後宮,到底是什麽用意他都明白,如今更是急迫,連他的死活都不顧了,他心裏窩火,卻並不傷懷,因為早知道他們的真面目,那點兒不忿繼而轉化為憎恨,為他的謀劃積攢底氣。

他不露辭色,展開本新的奏折,悠悠道:“讓她進宮的事情可還順利?”

“一切都已安排妥當,主子只管等著吧,定不叫您敗興。”梁進掖了掖手,思索片刻後覆又說道:“還有一樁事稟明主子,姜姑娘的兄弟有了下落,已經差人跟過去,想來過幾日也會有好結果了。”

煞費苦心,終於得償所願。

皇帝連聲道好,白璧無瑕的臉上浮起些笑意,“叫人務必盯緊了,更要藏好尾巴,莫生出事端,若事情順利,想來還有機會讓他們姐弟見上一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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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入了夜,天兒還有些發灰,尚未徹底更替為昏黑,檐下的燈籠已經被掛起來,裏頭的明燭經風一吹,燃得愈發明亮。

姜漣同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,伏在案前臨摹墨跡,幼時跟她父親養成的習慣,無事時總要比劃幾筆,現下沒有用得到書寫的機會,但習性一時改不掉。

守在案前的銀月不識字,可她能瞧出好壞,捧著臉讚嘆:“姑娘寫的好看,齊齊整整的,跟我們在田地裏撒豆一樣。”

姜漣不由失笑,重新覆上層宣紙,蘸了蘸墨寫下她的名字,“看,這是你的名字‘銀月’,不如我教你寫?”

“奴婢不行。”銀月擺手退縮,盯著那兩個字越看越傻眼,想來是她同寫字沒有緣分。

“很容易,我再寫一遍給你看。”姜漣說著便要去拉她的手,卻聽房門突然被推開。

陣風攜著寒氣如潮湧至,順勢掀起案上層層疊疊的宣紙,她正寫到“月”字,霎時筆鋒一頓,最後一筆未能勾上來,反而順著垂落的手腕直直滑了下去,在滿張橫姿的筆墨中顯得格外突兀。

銀月滿臉惋惜,忙拿過鎮尺壓在紙上,轉頭一看進來的是朝英,臉色愈發難看,急聲道:“沒說叫你進來伺候。”

自那日朝英擅自請命到姜漣跟前,一直在外頭伺候,沒得到貼身的機會。

姜漣微微擡起頭,昏暗光下的面容細潤如脂,她皺了皺眉,擡聲略帶斥責的叫了聲“銀月”,轉頭又問朝英何事。

“姑娘,其實我……”朝英知道那日她自作主張的行徑令人不悅,合該受她們的冷落,可她仍懷期盼,試圖解釋:“實話告訴姑娘,我雖洗清冤屈,但李嬤嬤已經恨透了我,想法子為難我,還留在書房伺候沒一日好過。原本那日來給姑娘謝恩,沒有打著留在姑娘身邊的意思,可瞧見姑娘待底下人極好,我就起了沖動,等到了王爺跟前,腦子還沒來得及動,嘴上已經先說出心中想法了。”

她搓了搓手,有些難堪,“要留在姑娘身邊伺候,是為我一己私心,不全是為報答姑娘恩情,姑娘怪我先斬後奏理所應當,我不敢說什麽,只求姑娘別覺得我居心不良。”

這些日子她們做什麽都刻意避開她,雖未明說,但她明白她們的意思。

“不必這樣。”姜漣撂下手中的羊毫,聲氣兒依然和煦,說出的話反而理智:“是否居心不良,我一時瞧不出來,你也不必忙著表忠心,你是什麽樣的人,日子長了自然知曉。不過既知那是先斬後奏,偏偏還做了出來,也別埋怨在我這兒受冷遇。”

朝英硬生生回答:“奴婢曉得。”

“既曉得,便先在外頭做些雜事吧。”姜漣的目光轉回案上,將寫亂的那張扔至一旁,覆拉過銀月的手,“來吧,我教你寫你的名字。”

朝英落寞地退出去,姜漣也不看她,讓銀月站到案前,擺好寫字的架勢。

銀月不曾念過書,墨寶都認不出,初捏住羊毫,驚奇大於一切,眼睛將那兩個字看了無數遍,自覺已經熟悉,不過直直橫橫的幾筆,可真等羊毫落下來,才發現全然不像想象中那樣。

她的手腕像是不受控制,怎麽也落不直,練了無數遍仍是歪歪扭扭,且字體格外大,一字就能占一整張宣紙。

姜漣有極大的耐心,扶著她的手又練十幾遍,勉強能瞧出是個字,才撒開她的手讓她自己去練。

她練得疲憊,眼神都有些恍惚,正欲叫苦歇歇手,遠遠看見裴瞬從回廊往這邊走,忙停了筆退至門前。

他剛從外頭回來,大氅沾了露氣,柏坊灰藍的顏色愈發深重,玄狐毛領都是濕漉漉的,姜漣忙幫他解去,又問:“林姑娘如何了?”

林同裳自得知周斂已故,一直精神恍惚,他受林老夫人所托,近來常去探望。

“時睡時醒的,醒來若瞧見我在,便找我要魏作章,若瞧不見我,便又逼著老夫人去尋我,還是要我去捉拿魏作章。”裴瞬頗為頭疼地按了按眉心。

因著林家與裴瞬那層特殊的關系,姜漣不好多話,只能勸慰:“林姑娘突失夫君,必然悲痛欲絕,脾性有些變化倒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
裴瞬慢慢頷首,從袖中拿出卷文書扔到案上,又去解身上的外衫,“收拾收拾歇下吧,明日宮中為皇帝祈福,還要張羅著擇定好的人進宮。”

姜漣上回聽他提到過此事,念及他不喜她提到皇帝,也不曾多問,同承安將他扶到榻上,才去收整他的衣物。

案上的文書被他隨手放置,原本無需重視,可不知它沾到什麽,下角一片水漬,她害怕裏頭文字被抹去,特意展開晾一晾,一錯眼卻瞧見寫的是為皇帝祈福的名錄。

她本就對此事好奇,不由多看幾眼,發現開頭的生辰八字,竟與她的無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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